涂美琴

　　前不久，在好友的推薦下，拜讀了日本作家葉真中顯創作的長篇推理小說《絕叫》。

　　書的篇幅并不太長，三十多萬字，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，有點像大學時期讀《活著》。我不是說這兩本書可以或者能夠相提并論，但它們所帶給我的震撼和感受卻有些類似。

　　我是一個典型的不忍心讀壞結局的讀者，或者說非常容易有一種物傷其類、兔死狐悲的感慨。我不忍心看徐福貴的命運，更害怕看見鈴木陽子像失速的列車般一路疾馳向下的人生，那會讓我覺得悲哀和恐怖。

　　鈴木陽子，于1973年10月21日，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。她有一個性格乖僻然而極端聰明的弟弟——小純。小純最終因為校園霸凌而自殺，生命終止在了國中二年級，因為是他自己沖到馬路上的，檢察機關決定不起訴這位開車的肇事司機。

　　陽子的生活仍然平平無奇的繼續著。直到某一天早上，向來很少和她說話的父親突然感嘆：“天氣真好啊”。

　　陽子隱約感到有一絲不自然。果然，這一天他沒有回家，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沒有回家。

　　陽子的父親在留下了一筆巨額債務之后逃走了，她不得不變賣房產來還債。陽子以為自己從此以后會和母親相依為命，然而母親卻一個人去投靠了她的哥哥。

　　從此陽子一個人生活在家鄉，直到碰見了自己的初戀——山崎。在和山崎結婚后，兩人搬去了東京，陽子天真的以為這是幸福的開端。然而實際上，這就是頂點了，從此之后的每一步，都是下滑。

　　丈夫出軌。離婚后，陽子為了生計進入保險業。在這期間，陽子迷戀上了她的上司，但他只是想要榨干她的價值。陽子的人生已跌至低谷，在此期間，她認識了一位名叫橘堇的朋友，她身份低微，父母早逝，只給她留下了一個寄托著“愛”的護身符。隨后，她遇見了自己的最后一任男友——憐司，一個沒有工作的暴力狂。

　　終于，在下班路上，被黑道神代“狩獵”，命懸一線的時刻，陽子清醒了過來。生命是珍貴的，如果這次能夠活下來，她必須離開憐司，甚至必須殺掉他。

　　以多年前小純的案子為靈感，多年在保險業的工作經歷為經驗，陽子與差一點殺死她的黑道神代串通，利用車禍殺死了憐司，不僅殺人兇手無罪釋放，還賺取了一筆極其豐厚的保險金。

　　在之后幾年中，黑道神代不斷利用同樣的手段制造意外，收取保險金。在這個過程中，陽子感到了這個男人的殘忍與不可控，她知道他要殺死她輕而易舉，甚至也不會有半分動搖。

　　于是，陽子決定先下手為強，她取得了即將成為受害者的八梶的信任，和他聯手殺死了黑道神代。

　　幾個月后，willpalace國分寺公寓發現一具被貓啃食到無法辨認的尸體。房東說住在這里的正是名叫鈴木陽子的女人。警察調查后發現，陽子的母親妙子在不久前失蹤，她似乎患上了老年癡呆。不過，幸運的是，通過在妙子住處找到的帶有臍帶的護身符和尸體做DNA鑒定，最終得以確認尸體的身份正是陽子。

　　故事在此處完結。

　　我想大家也看出來了，死去的不是陽子，而是橘堇。陽子在這世上已無親無故，她是底層的“棄民”，是被拋棄的人。所以，只要除掉母親妙子，再把橘堇的護身符安置到她的家中，再毀去尸體的容貌；那么，基于常識推斷，沒有人會懷疑那具死尸的身份。此時，橘堇和陽子的身份完成了調換。

　　“在這個無法作主、無法猜透，毫無道理可言，一切都是自然現象的世界，身為一個人，依舊無法抹滅內心的渴望，這團烈火高聲歌頌著自由。”

　　這是全書最給我帶來震撼的一段描寫，由于其中所透露出的，野蠻的生命力。陽子的人生無疑是失敗的，每一次重大決定，都是一級向下的階梯，步步向下，終于難以挽回。甚至她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也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巨大的扭曲。

　　即使如此，即使一切都無法掌控，也想要活下去，拋棄一切過往，不斷向前奔馳。

　　“一切都是自然現象”，這是她對社會規律的終極解讀。正是因為這樣，正是因為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，她可以毫無道德壓力地殺死黑道神代、殺死橘堇，甚至殺死自己的親生母親。

　　陽子的結局我說不來好或不好，也不想要居高臨下的去道德批判她的“愚蠢”，那太傲慢也太殘忍了。供陽子成長的養分并不是那些美好的東西，甚至每當她的人生稍有好轉，就馬上掉進更深的谷底，你又怎么能責怪她最終變成了這樣的怪物？

　　我只是可惜，可惜在祭典彩色煙火下的小女孩，和她死掉的、被貓吞食的金魚。